有人说,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,父亲对女儿总是宠爱有加,满足她的小任性和小脾气。我的父亲却不同,军人出身的他,总是自带威严。调皮捣蛋著称的我,一遇到父亲,便如孙猴子见了如来佛,立马老实。无论春夏秋冬,父亲会准时六点将我拎起床;即使刮风下雨,父亲也不会接送我上学。我常常怀疑,这个一年才看见一次的不苟言笑的男人,真的是我的父亲吗?父亲对女儿不该这么“狠心”。
高考,一向成绩优秀被寄予厚望的我在贪玩中遭遇了滑铁卢般的成绩。看到分数,父亲本就严肃的脸更是暗如死灰。我很懊恼,可是想想“黑色”的高三生活,我不想重来一遍。父亲却斩钉截铁地告诉我,“必须复读”。父亲选了一个离城区很远的封闭式乡镇中学,以隔离我所有的朋友和联系。
炎炎七月,我走进了复读班的教室,黑压压全是人。这个本应坐四十人的地方竟满满当当塞下了八十人,除了两条狭细的过道,再无其他可以通行的地方。我挤进一个角落坐下,四周搜索,全是陌生的面孔。我试图跟旁边的女孩打招呼,她两眼涣散地从书堆里抬起头,扶了扶厚厚的黑眼镜,看了我一眼,又埋进了书堆。整整一天,黑色的“低气压“紧紧包裹着我,无法喘息。晚上回到宿舍,这个跟我房间一般大小的地方,竟然要睡十个人。我闷的慌,想吹风扇,才发现根本没有插座。一向心宽体胖的我,第一次失眠了,半夜热起来,冲了三次冷水澡。
第二天、第三天、第四天,依然如此,吃不惯、睡不着、没人说话。第一次离家住读的我,有一种强烈的不适应。第五天,我实在坚持不住了。哭着给母亲打电话,要离开。等来的却是一脸黑线的父亲。不管了,我抱着父亲嚎啕大哭,不肯撒手。父亲沉默良久,仿佛做了一个重大决定,“行,不读了,我去找校长办手续,你先把这节课上完!”我满心欢喜坐回教室,连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声也有点悦耳了。下课玲一响,我就挤出教室,父亲呢?我四处搜寻,跑去校长办公室、班主任办公室、寝室、操场、门房…父亲走了,只留下一床凉席。我终于明白,父亲做的重大决定是丢下我。
我暗自嘲笑自己愚蠢,竟相信一向“狠心”的父亲会突然心软。没了软肋也没了退路,我告诉自己,“我一定要考上大学,离父亲远远的”。我憋着这口气,重新坐回教室,每天第一个进教室晨读,直到熄灯才回去,拼命背书、做题,甚至说梦话都是公式。终于,三百六十五天的夜以继日换来了理想的成绩,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,父亲说,“在哪里摔倒,就在哪里爬起来”。忽然,我有点理解父亲的“狠心”了,在人生的重要转折点,我明白了“付出与回报永远成正比”。
而父亲可能尝到了“狠心”的甜头,在我以后的人生中,对我更是一“狠”到底。大学里,外地室友脊柱受伤住院无人照顾,我怕苦想“开溜”,父亲质问“朋友只是有福同享吗”,并严禁我“十一”回家“避难”。工作中,民事送达遇到蛮横无理的当事人的无端咒骂,我一肚子委屈抱怨,父亲批评“工作态度矫情,沟通方法生硬”,并督促我研读《法庭上的心理学》等书籍。
随着岁月的流逝,父亲渐渐老了,额头的皱纹有了,两鬓的白发多了,可是依然威严十足,始终保持着一个严父的“狠心”。 尽管我一直埋怨父亲不近人情,却在这不近人情的父爱中懂得“命运所赠送的礼物,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”,欲戴王冠,必承其重。儿时,我最羡慕的是别人父亲的宠溺,现在,我最庆幸的是自己父亲的严苛。有时我遇到挫折,甚至喜欢找父亲求安慰,故意讨来一顿的批评。因为我明白父亲是“狠心”教会我人生哲理,其实这“狠心”里藏着最深沉的爱。